第三十一章
三年多后，也就是在二〇一〇年的国庆节后，年满六十周岁的王晟光荣地正式退休了。那个时候，秀芹的身体反而较先前好了许多。文青也走上了公安机关科级领导岗位，事业蒸蒸日上，周风被当地一所职业学校外聘为一名面点教师，他们的女儿欣煜已经就读大二了，家庭的条件日渐好转；远在浙江的文革、山东的文化他们工作稳定，孩子们陆续上了初中和小学；小敏的女儿在当年的高考中如愿考取了省内一所外国语学院；王珏、王鹏的女儿相继在连云港一所中学、小学任教；王琼的三个孩子均通过个人的努力考取了相应的工作岗位，尤其是她的大女儿在不满三十岁的时候就被破格提拔为副处级，成为当时东海县党政机关最年轻的处级领导干部。无论从哪个角度讲，秀芹对他们的付出难以言表，苍天可鉴！
在黑土地打拼三十多年的王晟，在退休的那一刻，他的心早已飞回了故土。不是说他不留念广袤的黑土、豪爽的东北人、忘记了饱经无数个酸甜苦辣的岁月，而是在他内心的深处有很多尚未说出的话要到父母的坟上诉说，父母最能理解他，他还要在第一时间里当面感谢他的哥嫂、妹妹对他及他的儿女无私的关顾，那是一种超越他作为父亲的关顾，他还可以陪伴秀芹到近在咫尺的文革、文化他们那里，为他们做点什么，以来弥补他作为亲生父亲对他们的欠缺，他还可以找到昔日的同学、战友聊天，倾诉离别数十年的情感，徜徉退休后的天伦之乐。对于文青，他是最放心的，也许文青在将来还有更大的作为，他很感欣慰。总之，他归心似箭。
王晟一向是个想做就做的人，他的决定轻易不会改变的。当他把他的想法告诉秀芹后，秀芹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她在这儿也就只有她的秀海哥嫂和一个侄儿，小敏也在其的女儿考取大学后先期落脚东海县，在一家超市工作，因与丈夫分手多年，女儿放假后也会直接到其那里，她的牵挂自然少些。秀芹读懂了王晟的心。他们在低调中做好返回苏北定居的准备工作。
文青是个有心事的人，他知道国庆节长假过后的第一天就是父亲王晟六十大寿的生日，本想在节日里提前操办，也让父亲心里有个平衡。当他和爱人周风在“十一”当天上午看望王晟和秀芹还未来得及说明主要来意时，王晟却把他回苏北老家的心思流露给了他们，这让文青一时感到很惊讶。虽然，王晟在尚未退休前曾在不同场合吐露过他的念想，可这回的确是真的了。
叶落归根，这是人之常情之理，也许等待文青他们也会有这一天。可是，父亲的秉性他是最清楚的，也许他无法制止，纵然他有一百个阻止的理由。他感动一阵阵怅然。
少许，周风向王晟、秀芹谈及他们的来意。王晟急忙告诉她：“不必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孙女还在上大学，开销也很大，把钱花在刀刃上，有机会再说”。秀芹也在一旁附和着，同时，把他们买来的水果洗好后递了过来。
文青谢过秀芹，笑笑地说：“爸爸，妈妈，我们给父亲过个生日，也花费不了几个钱，我们也不想超范围举办，就是把另两位叔叔、婶婶请到一起，大家聚聚，沟通沟通感情，这几十年来，你们对我们和弟弟、妹妹付出实在太多，爸爸也从未过个像样的生日，都是我们太让他操心了”。
王晟低头无语。秀芹说道：“文青，我最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你是个努力上进的孩子，我和你父亲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也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其实，我内心也感到惭愧，不称职呀！”
“妈妈，你说哪里去了，父亲已经很尽力了，你更是我最好的妈妈，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也许不会有我的今天，知恩图报，孝敬老人，这是我们做孩子必须的。父亲也很不容易……”。说着说着，文青的眼圈湿润了，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感。
“是的，妈妈，文青常在我面前念叨你，你和父亲风雨同舟，不嫌弃这么多令你心酸的孩子，如今，弟弟们都有了理想的归宿，妈妈你也该放松放松了。刚才，父亲说要回苏北定居，我们能理解，南方的气候好，没有漫长的冬季，对你的病情恢复会更好，但现在你要支持我们，待我们给父亲祝寿后再议回苏的事情”。周风把话茬接了过去，并委婉地阐明了主题。
这时，王晟说道：“不是我自私，更主要的是想让你们的妈妈换个晚年生活的环境，那边，我的兄弟也多，遇到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况且，你们那两位叔叔也快到了退休的年龄，我们先过去打个前站。至于我过不过生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想趁着假期，把走前该办的事情办理办理。人嘛，总是要老的，闯荡这些年来，也该清静清静了”。
“爸爸，那你是同意过生日了！”文青笑着说道。
“谁说要过的！过什么过呀，我的话你们不听了……”。王晟有些失态，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动怒，文青他们毕竟是怀着真诚的孝心来的。这一点，他清楚的很。无论在过去他如何对待文青，文青从不与他计较，该孝道的地方，文青一个不差。在他的心里，文青永远是他最为放心、欣慰、得意的儿子。
就在王晟大声说话的期间，王珏、王鹏俩夫妇齐刷刷地到来。
王鹏不知所以然地问道：“怎么啦，谁又惹三哥生气了！”
“没有，没有，文青他们想给你三哥过六十大寿，孩子们的心意我们领略，可你三哥就是不同意啊！”秀芹忙迎上来解释着。
“哈哈，哈哈，三哥，这是好事啊，还是文青这小子想的周到，到时我们也借光啊！”王鹏哈哈笑道。
“哪里凉快，你就到哪里去，什么事都有你掺和的。”孔霞用手怼了王鹏一下。
文青、周风看见两位叔婶的到来，连忙起身迎接。
大家彼此寒暄一阵后，周风帮助秀芹和两位婶婶开始忙乎午饭。文青则和父亲及两位叔叔打牌了。他们边玩边聊着父亲回苏的话题。文青未想到，两位叔叔一致同意父母回苏。这多少让他有些失落，内心楚楚的。看来，在外漂泊岁数大了的人都想荣归故里，毕竟那里是他们的根。
由于王晟态度的坚决，也许不想让文青太破费了，就这样，文青想给父亲举办六十大寿的事宜流产了。秀芹等人也没有计较什么。在整个国庆节期间，文青一直在帮助父亲收拾整理即将发回苏北的物品，大大小小的木质箱子装满了十几个。十月八日当天，王晟顺利地办完正式退休手续，他没有惊动在当地的亲朋好友，于九日上午静悄悄地将准备好的东西通过当地邮局一一发了出去，准备于十日早上和秀芹及文革的儿子一同返回苏北定居，平平静静地安度晚年。
当天下午，秀芹回到秀海大哥家，简单地说明情况，一再感谢哥嫂数十年来对他们的支持。秀海大哥直言不讳告诉她回苏北定居的决定是正确的，主要有利于她肺结核疾病的稳定和恢复，同时告诉秀芹，他和嫂子不久也要回到苏北，与秀芹居住在同一个县城和大女儿生活在一起，届时他们彼此见面的机会更多，这让秀芹很欣慰。秀芹让秀海暂时对他们的事情保密，主要是不想惊动她在此地的亲戚，免得大家请客相送。秀海答应了。
当天晚间，文青在市区的一家饭店给父母备下了一桌丰盛的饯行晚宴，两位叔婶同时光临，彼此在这之前该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晚宴的气氛有些沉，王晟很少说话，秀芹也在不停地擦拭泪水。文青也显得格外严肃，一改昔日的随和性格，毕竟父母再一次不在身边，今后有什么事，更多的需要自己拿定主意。只是周凤似乎成了晚宴的主角，尽力调和气氛，免得父母返回成了尴尬之旅。两位叔婶也有些伤感，感谢秀芹的言语虽少了些但都真真切切，大都对文青他们做出了极高的评价，评价文青是他们小字辈中的佼佼者，鼓励他继续前行，为王氏家族争光添彩。文青默默应对，他的内心在流泪，父母的爱像只不固定的蝴蝶飞来飞去。无论你多大岁数，你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孩子，是孩子无不渴望得到父母的爱，一生的爱。父母的爱，对于文青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如果此刻，文青的亲生母亲要是在他的身旁，他定会像孩子似的扑进她的怀抱中好宣泄一下，他太天真了，那绝对是一种难以渴求的奢望。亲生母亲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文青根本一丁点儿信息都打听不到。谁知道，在这种场合下，文青似乎失落的很，他压抑着，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添什么乱子。
晚宴在悄无声息中结束了。文青、周凤与两位叔婶陪着父母回到了家中，母亲独自躺下休息了，她太累了，一生总在忙碌中度过，伴随着病体的折磨和没玩没了的家务操心事，她真该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乘坐火车远行。两位叔婶在与父亲唠叨一会儿也就一同回去了，因为父亲该办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室内只暂时留下几个小凳子和一张供父母做最后休息的床铺，显得清凉、空荡。父母启程后，他要将这些邮到苏北父母的新居，还要替父母变卖房子。文青他们在送走两位叔婶后也想回去，准备给父母备点离别的礼物。
这时，父亲叫住了文青，随手给他递上一个黑色的布包，语气很平缓地对他说：“这个东西你给我保管好，千万别弄丢了，将来我和你妈妈的许多事情还需你在这边帮助办理，我带回去也不方便。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馈赠于你们，你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咱的家境你都一清二楚，今后的工作仍靠你自己努力，平平安安就好，我和你妈在苏北就放心啦。待孙女大学毕业了，也让她到老家那边发展，将来咱们一大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就不远了。哎，我这一生也没有给你们几个孩子带来一点幸福感，都是我的罪过呀……”。父亲说着说着自我责备起来，并留下了泪水。这还是文青头一回见父亲在他面前这样，也许真的是发自他内心的悔恨吧，更也许是父子离别的伤感吧。文青没有多想，急忙安慰了父亲一番，敦促他好好休息，什么事也别想，明天回老家就好了。
那晚，天空悬着一轮浑月，凉气兮兮。文青他们也很累了，回到家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7时许，文青、周风在客运站附近的一家早餐馆安排父母吃饭，母亲秀芹象征地吃了点，眼睛湿润润的，似乎有些故土难移的情分，父亲王晟则显得比较兴奋，毕竟他真的叶落归根了。在客车即将启动的二十分钟前，叔叔婶婶他们特意来为父母送行，自然少不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大家脸色个个凝重，很少有谁说什么。文青将父母随身携带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进客车的货仓内，似乎有许多话要对父母讲，但仅说祝福父母平安、保重，将来这边的事情需要办理的请他们尽管放心。接着，他狠命地转过脸去，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那分别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一向快言快语的四婶那刻也没有了灵气。客车启动了，大家与父母一一挥手告别。文青在心中暗暗替父母祈祷：一路顺风，一切顺畅，一切如意。
文青、周凤别了同来送行的叔婶后，匆匆上班去了。
午间，文青特意打开父亲让他保管的布包：里面除了父母的户口本、结婚证和母亲的退休证外，剩下的都是父亲的有价“证券”，记录父亲在艰难环境中奋进的足迹和取得的荣耀，足足二十几个红本本，还有笔墨似乎尚未干透的退休证。文青似乎一下子读懂了父亲先前为什么对他们兄弟的严厉，父亲真心不希望他的子孙走他的老路……
文青轻轻地将布包抱在怀里，似乎沉甸甸的，心儿咯噔酸痛一下，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到布包上，滚落到地板上……
后 记
世人曰：继母的心，铁打的钉。
然而，在文青与继母秀芹共同生活的近三十个春秋里，他处处感到继母的伟大。早想动笔写部作品来歌颂继母的人生，可是由于种种因素的制约，直到今年秋季，他才利用工作之余完成这部拙作，也难以表达他对继母的感恩之情。他曾不止一次自豪地说：他的继母可以做天底下任何孩子的母亲。他从她身上学到了许多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友的优良品德，正是这种古朴的宽容、无私、不图回报的高尚情操，让他们在异地的长辈和兄妹相处如宾，无时不在激励他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勤奋地为党为国家为民族而忘我的工作。
如今，文青的父母在苏北老家快乐地生活着，秀芹的肺结核老病好了许多，他们在浙江、山东、黑龙江等地的儿孙也时常回去看望他们二老，尤其是每年的春节大团圆常常让母亲秀芹兴奋得咳嗽几声，还要来几口香烟压阵。远在祖国边陲龙江的文青永远祝福继母天天快乐，幸福安康！也祝福普天下的母亲幸福吉祥！
由于写作水平有限，敬请读者批评指正，诚挚的感谢！
责任编辑：媒体与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