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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圆圆(长篇小说)第二十九章
时间:2021-08-30来源:李宝 阅读:10


第二十九章

王晟和秀芹经历磨难的日子也许早该过去。

一九九七年在香港回归祖国的前夕,他们的大儿子文青由于表现优异,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王氏家族小字辈当中第一个成为中共党员;一九九八年四月,文青又因工作出色,深受单位领导的赏识和组织部门的信任,当上了交警大队宣传科副科长;四弟王珏经过不懈的努力,成为一名律师;小弟王鹏当上了乡镇派出所所长;二儿子文革也刚被雇用单位聘为部门经理。这些接踵而至的大喜事,让王晟夫妇时常露出少有的笑意。兴奋之余,王晟会哼哼几段江南小曲和当地的秧歌舞曲。

一九九八年十月一日上午,正当王晟、秀芹和两兄弟及文青全家在小屋子里欢度节日的时候。从仓房的小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正在玩扑克牌兴致头上的王晟忙喊道:

“快去开门,过‘十一’了,还有谁会来?”

坐在靠房门最外的王鹏拿着扑克牌起身去开门。

“谁呀?!”

“我。老叔,开门!”

王鹏听象文化的声音,急忙问:

“是文化吗?”

“是我,老叔。”

“是你小子,X你妈的,这些年你逃到哪里去了?”王鹏在幸喜之际边开门边骂道。

门开了。文化从容进院。

王鹏刚要开口再骂他几句,见在文化的身后有一个文静的女孩跟了进来,王鹏欲骂又止。

文化冲着女孩说:

“这是咱老叔,快叫,这是我女朋友,老叔。”

女孩子很有礼貌,冲着王鹏甜甜地叫道:

“老叔好。”

“好,好,好,回家就好,快进屋去。”王鹏应道。紧接着,王鹏冲屋子里的人高喊:

“快出来,你们看谁来了?是文化这小子。”

屋子里的人听到是文化来了,急忙停止了玩耍,不约而同地走出屋子。只有王晟坐着未动。他不知道文化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的是福是祸,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

大家看着文化和他的女朋友,谁也没有抢先说话。

“我回来了,叔叔婶婶。”文化先开口,言语中夹杂着山东口音。

正当文化的女朋友腼腆地想问大家好的时候。秀芹一下子冲到文化的身边,她毫无顾忌地上去一把把文化抱在怀里,呜咽起来。

“文化,妈可把你盼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妈昼思夜想你,你还是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妈了呢,妈不是在做梦吧?……”

文化也禁不住流出了泪水,对秀芹说道:

“妈,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不好,当年我不该狠心再次离家出走,真对不起……”

谁也不想打断他们的谈话。少许,王珏在一旁说:

“快进屋吧,都别哭了。”

“对,回来就好,快进屋,别着凉。”其他人附和着。

秀芹慢慢地松开文化,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文文静静的文化的对象说:

“孩子,进屋吧,到家了。”

说完,秀芹轻轻地擦一下泪水,把文化和朋友让进了屋。

院子里的谈笑声和轻轻的哭泣声,坐在屋子里的王晟听得清清楚楚。文化平和的声音让他多少有些意外,自我嘲弄想得多了。

当文化和大家先后进屋时,王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向迎接远道的客人。但他没有说话,老脸紧绷着。

“孩子回来了,你也不问一声。”秀芹提示王晟。

当然,王晟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又不想说些什么。这些年来,为家务事搞得焦头烂额的他,性格禀性虽然改变了许多,他也想上去拥抱文化,然而自尊心又使他难以放下以前的臭架子,似乎有些发愣,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爸,我回来了。”还是文化先问他。

王晟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文化指指站在他身边的女孩说:

“爸,这是我刚处两个月的山东女孩,叫王桂娟,是位大专生,我把她带回来,你不会生气吧。”

“回家就好。”王晟终于说话了。

他想再说什么,举言又止,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低着头,泪水劈里啪啦地落到桌子上。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谁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人让文化她俩坐下,其实大家都在站着。

“哇——”的一声,近五十岁的王晟竟然孩子般地大哭起来……

王晟这一哭,哭得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上前劝说他,秀芹站在一旁也陪着落泪。

倪玉玲是个处事不乱的女人,她用胳膊轻轻地碰了文化一下,意思是让他劝说父亲。文化是个机灵人,自然心领神会。他也不忌讳女朋友和在场的叔婶们的感受,“扑通”一下双膝跪在王晟的身边,含泪劝道:

“爸爸,您别哭了,我知道这些年来,您没少为我付出心血,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孩儿我今天终于回到了家,千错万错都是儿的,您别哭了,今天咱过节,好吧,爸。”

起初,王晟的哭声很大,经文化这一说,他渐渐地停止了哭声。

少顷,王晟招呼大家快坐下,一改往昔的做法,挥挥手,对文化说:

“快起来吧,别让你女朋友说你没骨头,男儿嘛,就得能伸能屈。”紧接着,他对秀芹说:

“文化俩回来了,你们去厨房做菜,多做几个,味道要好,我陪文化俩打一会牌。”

秀芹、玉玲、孔霞她们很开心进了后屋厨房开始忙活了,孩子们则到院子里玩耍。

文化的女朋友王桂娟要和几位婶婶一道下厨做活。孔霞笑着对她说:

“你刚来,和文化一起好好陪陪你叔,今后有的是活干。”

桂娟说什么也要下厨,后被王珏、王鹏劝住。她才坐到牌桌旁,说是让两位叔叔和文化陪王晟打扑克牌,她自己则坐到一边观看……

由于“十一”的菜谱,王晟在头一天就拟好了,且有许多凉盘,煎炒之类的菜在早上也做的差不多了,四十分钟后,十几个菜上了桌,大家开始就餐。

秀芹特意让桂娟坐到她的身旁。

这时的秀芹才静下下来细细地端详着桂娟:一头乌黑发亮的披肩发,白净的圆脸上透着善良,双眸有神,看上去柔情似水,很端庄的样子,不是出生于大户人家,就是个性极强的女孩。看着她,秀芹不自觉地用枯瘦发黑的手拉着桂娟一只细皮嫩肉的小手,问道:

“孩子,你家是山东什么地方?”

桂娟操着相当好的普通话说:

“婶子,我家在山东威海,最早是渔村,现在是开发区。”

“那你家的人口很多吧?”

“四口人,爷爷、爸爸、妈妈和我。”

秀芹听着有些惊奇,说:

“我还以为年出生于大户人家呢,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和文化处对象,家人会同意吗?”

秀芹这一问,弄得桂娟有些不好意思,可桂娟十分大方地说:

“这,家人知道,他们没说什么,只要我同意,父母不会干涉的。”

“那,你是如何与文化相识的?”秀芹追问道。

桂娟欲言又止,似乎在思索什么。

“秀芹,先别问这个,咱们现在吃饭,饭后再唠叨。”王晟打断了她俩的谈话。

“对,嫂子,先吃饭,有的是时间在唠。”王珏他们几个附和说。

“是啊,孩子,我不该问这些,呆会儿,咱娘俩再谈。”说着,秀芹先给桂娟夹了一筷子菜。

也许是由于文化的突然到来,又带来了女朋友,王氏家族今天过节的气氛给外轻松,大家相互敬酒,不大功夫,一壶一斤烫热的小烧就见了底。

没有人提议,文化从容地站了起来,给父母及几位叔婶倒上一杯酒,红着脸说:

“首先,我给父母及长辈谢罪,不该给你们添了这么多乱子,好在都过去了,我敬你们一杯,节日快乐。”

要是在文化未离家出的时候,如果他沾了酒,王晟肯定又是另一番情景。可现在,他不能说什么。于是,他举起杯,冲大家说;

“喝吧,孩子的心情我理解了,啥别说了。”说完,带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咳嗽了几声。

“别多喝,哥,你要注意身体啊。”兄弟及弟媳妇劝道。

王晟似乎有了醉意,挥挥手,说:

“没,没关系,今天就是高兴,高——兴!”

大家不再说什么,举杯见低。正当秀芹要将白酒喝干的时候,桂娟急忙劝住了她:

“婶,让他们喝吧,早听文化说您身体不好,少喝点,来,我给您少倒点表示表示。”

秀芹没有推辞,将还剩有一口的杯子放到桂娟的面前。

桂娟首先给秀芹倒上,又给其他人倒些白酒、饮料,她也给自己倒了点白酒,笑盈盈地说:

“几位叔婶,第一次到你们家,就被你们和谐的家庭氛围所感染,俺不能喝酒,但今天我多少表示点,敬你们一杯。”

大家谁也没有反对,一一喝了一口。

玉玲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当她瞧着桂娟喝酒的举动,心想这个姑娘非一般女孩,喝些白酒肯定没问题,于是,她拉开了话岔:

“文化,来,四婶回敬你俩一口白酒,首先恭喜你们成为好朋友,这也了却你父母的心病,自然了,我们做叔婶的也高兴。别客气,把杯端过来。”

“婶,别这样,哪有长辈给晚辈倒酒的,且我也喝了不少。”桂娟推辞道。

文化接道:

“桂娟,来就来一点儿,早先你们家是渔民,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哪有不喝酒的,对了,我上次去你们家,你还喝了半杯呢,别让四婶老拿着酒杯,好了。”

“你……”,桂娟冲着文化想说又未说出口。

桂娟将玉玲倒的白酒喝下,假装生气的样子对文化说:

“到你家来,你也不保护俺。看将来我……”

“我咋没保护你,否则让你喝一杯。”文化红着脸,笑着说。

“好了,咱大家快吃菜,有的要凉了。”秀芹催促道。

文化看上去有点喝高,又要开始给大家敬酒,王鹏劝住了他:

“文化,今天确实是个值得庆幸的日子,你又带女朋友来了,可别贪杯,跑了女朋友,这罪过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王鹏的话说得桂娟怪不好意思的,一个劲儿低头搓手。

“对,我不能向以前那样。那这样吧,我和桂娟共同敬父母一点点,行吧?”文化真的长见识了。

大家没有反对意见。

秀芹欲站起来接酒,被桂娟劝住。

王晟喝下了这口酒,泪水在眼眶内打转,脸沉了下来。玉玲以为他想说什么,又唯恐当桂娟的面前讲文化过去的不好,马上说:

“喝好了,咱们吃饭,饭后该玩的玩,该唠的唠。”

“是啊,我一会儿要回所里值宿了。”王鹏接着说。

不一会儿,大家都吃完了饭。桂娟和两位婶子开始忙碌洗刷。

王鹏起身要走,文化和秀芹把他送至院外。

王鹏对文化说:

“你这回回来,肯定还是要走的,现在干什么呢?”

“老叔,我现在一家工厂开车,月薪挺可观的,过几天我就和桂娟回去,她也要上班,她是搞化验的,一人一岗,时间长了不好。”

“那好,有机会到我家串门。”

文化和桂娟双双点头,目送王鹏远去。

“回屋吧!”秀芹对文化和桂娟说。

一切都收拾完了,带着几分醉意的王晟对文化说:

“这些年,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家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让我和你妈老了许多,在你小妹文英病重期间,我们都没有放弃找你的机会,然而,直到文英病逝,我们都不知你的下落。哎,这都是我的罪过呀……”

“什么,文英死了?”文化听到父亲这话后的第一反应随口说了一句,接着就哭了起来:

“我虽与文英自小分离,见面极少,可她是十分听话的孩子,本以为这回回来走后,再去苏北老家看看他,不曾想……哎,都是我让你们伤心,我简直就是罪人……”

文化哭着跑到院子里,天已经黑了下来,左邻右舍已亮了灯。文化仰望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头沉思……

几分钟后,秀芹和桂娟来到他的身边。

秀芹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想了,把自己的事安排好,我和你叔就放心了,现在我和你叔都退休退养了,日子是艰苦些,好在有你那两位叔婶时常来照应,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了。”

桂娟拉了一下文化,十分同情地对他说:

“文化,进屋吧,别着凉了,你该读懂父母的心。进屋吧,我们和父母好好唠唠,要知道,他们是那么的想你,”

文化跟着秀芹和桂娟折身回屋。王晟依旧坐在桌旁,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一样,王珏、玉玲和孔霞等人也显得格外平静。起初,小屋的沉闷气氛谁也不愿意去打破。

“爸,妈,都是儿给你们惹的祸,我已痛改前非,决意好好伺候你们。”文化略带哭腔说。

“不用了,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王晟低沉地说,“回来就好了,我和你妈也就不用那么为你操心了。在家住几天后,你们回单位上班,我们只企盼你们平安,别走我的老路,一切都要靠个人努力呀!”

“是的,爸爸,我会的。”文化安慰王晟,“你们静静地安度晚年吧,我不再会给你们添乱了,一切的不幸都记在我的头上。“

秀芹走上前,对文化讲:

“别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来,告诉妈妈,这几年你是怎样过来的。”

文化咬了咬嘴唇,瞧了一眼桂娟,桂娟向他挪挪凳子,靠近了他,微笑道:

“还是你给父母、叔婶讲讲你逃亡的历史吧,别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我不介意。”

文化又一次长叹道

“哎,说起来话长,都怪我。”

一九八八年五月,文化因忍受不了王晟的打骂,再次离家出走,那时他才十二岁。十二岁,对一般孩子来说,别说独闯天下,就是在父母身边,也会有许多不开心的事。然而,对于有一次外逃“经验”的文化来说,再苦他也不怕,只要能活着,总比在家受父亲的打骂强,他不再踏上行盗的老路。他深知南方冬季不那么寒冷,只要能混口饭吃,什么累活、脏活他都能干下去。他有了这种想法后,连夜搭车到北安,混上火车到了哈尔滨,第三天晚上到了济南。济南是中原大都市,一连几天,他都没找到活干,人家都嫌他年龄小,尽管他说自己已经十六岁了,但用人单位怕被扣上使用童工的“帽子”,遭到严惩。济南的五月,夜间寒风兮兮,饿了,就到饭店捡客人剩下的饭菜吃,还往往遭到店主及食客的白眼,甚至打骂,晚间困了,就找一个旮旯蜷缩一宿。就这样十余天过去了,终于有一家小餐馆收留了他,让他专职打扫室内外的卫生。店主告诉他,如果有人问及他,就说是店主的儿子,就这样,在这家小店一干就是两年。

文化讲的时候,王晟等人静静地听着,桂娟不时地给每人倒上茶水,十分殷勤。秀芹的眼圈红红的,文化虽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可她从未打骂过他,这一点文化是百分之分的承认,秀芹处处都为他着想。

文化接着叙述他的经历——

当文化看到同样是“打工”的,有好穿的,有好吃的,闲暇时有说有笑,还有的父母专程来看他们,他羡慕死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两年后的一天他不辞而别孤身去了青岛,那时他的个子长高了,可因为没有身份证,想一时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太难太难,他又不想被一份“固定”工作缠绕着。起初在街头、火车站卖报纸,还当了一段一家社区厕所的清洁工。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有一天,他混进公园,被公园的守卫退休干部李某介绍到一家家政公司当采买,这是一件很不错的差事,又有零花钱,又有楼房住,虽月薪只有三百元,他满足了,一干又是三年。三年后的一天,他在去采购的途中,被一伙扒手窃去了随身带的二百元现金,他生怕公司老板的责备,当天辞去了工作,他连平时穿的衣服都未来得及取,消失了。不久,他又到了青州,通过花钱买来的“关系”,当上了一家棉毛纺织厂的保干。三年后,他在当地街头花二百元买了一个假身份证,闲暇时报考了汽车驾驶员,没费吹灰之力,一举拿到了驾照。有了驾照,他就不必在公司当保干。起初,受雇于人,天南地北的跑运输,一年下来,竟积攒了万余元。一次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他驾驶的货车不幸与一位山东威海化工厂的小车相撞,造成小车内的一名乘客重伤。小车驾驶员不仅不首先救助伤者,反而大打出手,将他的衣服扯破,胳膊、手、脸多处打伤,后被重伤者制止住。当交警部门赶到现场勘验认定后,这起事故原因是由于小车驾驶员超速行驶所致,他驾驶的货车无责任。交警部门对于小车驾驶员殴打他一事另案处理。事情到这份上就该结束了,可货车车主却因为心疼货车,损失几千元修理费(其实,在后来对方已全额陪付了),因而解聘了他。他觉得很委屈,假如时光倒流几年,他绝不会“善干罢休”的,可他对此没有过激的言行,而是悄悄地另谋生路。不几天,当他从当地报纸上得知在肇事中受伤的是威海市化工厂的厂长且病情相当严重而肇事驾驶员又被警方行政拘留消息后,他觉得应当去医院看看伤者,当时毕竟是与他驾驶的车辆发生事故而造成的后果的,否则良心过意不去。于是,他携带积攒下来的万余元钱款,专程到医院看望受伤的厂长,当他走进厂长的病房说明来意时,厂长正在输液熟睡,护理人员不但不领情,反而说三道四,当面说他是“祸首”。他强忍怒气与之理论,吵闹声惊醒了厂长,厂长强忍病痛,制止了大家,热情地让他坐到床边,说这件事不怨他,他能来到医院看望,够感激的了。文化简单地询问了病情,安慰他安心养伤,并把随身携带的一万余元钱当面呈给这名厂长,说是自己的心意,厂长说什么也不肯收,说这是他的血汗钱。文化说看病重要,待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后再挣。那时这名厂长才明白他被解雇了,心中很同情,但就是坚决不收这么重的礼,说是收下这笔钱良心会过意不去的。无奈之下,文化丢下钱径直走出了病房,又加入到茫茫的失业大军中。半个月后,这名厂长康复出院,第一件事就到报社登报寻找文化,后经多方寻找,终在威海市一建筑工地上找到了他,厂长当即归还那一万余元钱,并再三聘请他当他的专车驾驶员,承诺月薪一千元,免费提供食宿。从那以后,文化进了威海市的化工厂,当上了厂长的专车驾驶员。在工作中他深得厂长的赏识,从未有任何越轨行为,年年被厂里评为先进工作者。当许多人深知他与厂长的私人关系,加之人缘好,谁家有大事小情他总是跑前跑后,许多人为他搭桥牵线做红娘,许多厂里的女孩子也愿意接近他,但他都以年龄小为借口一一谢绝。

一九九八年“五一”期间,厂里组织职工野游,厂长说给给他介绍对象了。他认为厂长这么看重他,他没有推辞,就这样他与厂里分配工作不到一年的女大学生催桂娟处上了对象。“十一”前夕,厂长特恩准她俩回家看望他的父母。当然。他在与厂长接触后不久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厂长,厂长即同情又理解,也没少做他的思想工作,使他对父亲的态度和做法有了新的理解。

文化借着酒劲,一口气讲述了自己的这些年来的“光辉”历史。

大家的表情随着文化故事情节的起伏而变化。谁也不愿意随意插嘴,静心地倾听他的心酸的人生经历,只有桂娟在不断地给长辈们倒水解渴。当文化自信地把自己的故事讲完了,大家依然显得相当的平静。

沉闷了几分钟,王晟离开了饭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十年啦,终于梦醒了,回首往事,都是我的罪过,这回好了,我可以无忧无虑了……”

真的,也该到秀芹他们真正解脱的时候了,他们的前半生是多么的心酸和凄楚,上苍也会感动的。

玉玲说:

“哥,这会你该高兴了吧?不但文化回来了,还给你带回一个花多少钱都难找的好儿媳妇,知足吧。”

“四婶,你说哪去了,人家还未与文化成亲呢。”

孔霞接道:

“桂娟,你还有啥意见啊,我们老李家娶媳妇从不花钱的。”说完,哈哈笑了起来,一向不好开玩笑的孔霞今天也破例了。

孔霞的话弄得桂娟好窘,而文化却在一旁傻笑。

秀芹道:

“桂娟,好闺女,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是有限的,放心吧,届时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让你寒酸,你们到时候要是愿意回来结婚,我给你们购置一套大砖房。十年了,我们太亏欠文化了。”

“妈妈,你说什么呢,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要是不逃走,在您身边,说什么也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待我与桂娟结婚后,我把您二老接回去住,别在这蒙古大屯呆着了,挺憋气的。”

王珏听完了文化的话,笑着说:

“你小子,有了好工作,就把这儿忘了,别挑好的说,到时候,桂娟同意不同意,你说算吗?”

“四叔,您把俺当成啥人了,俺不是那样人,父母要是愿意去的话,和我父母住在一起,房子宽敞的很,只要他们二老不嫌弃。”

“好,我怎么会嫌弃呢,还是桂娟这闺女会说话。”秀芹笑着说。

桂娟冲秀芹笑着说道:

“婶,也许我会给您添乱子的,我该好好表现,替文化好好照顾你们的晚年生活。”说完,拉住秀芹的手不放。

王晟在院子里小呆了一会儿,进屋后,对大家说:

“时间不早了,秀芹你该收拾收拾里屋的床了,桂娟他们也挺累的,让她早点休息,我们仨人住一炕。”

“对了,时间真不早了,我们几个也给回去烧炕了。”玉玲对王珏、孔霞说。

“再呆一会儿吧,好像你哥撵你们似的。”秀芹笑着对他们说。

“不用了,明天再来,反正这几天单位都在放假。对了,文青他们呢?”王珏说。

秀芹告诉他:

“文青他们回老丈人家了,据说他丈母娘病了,回去看看,估计明天能回来。这孩子一天到晚忙工作,可逢年过节总是要过来看看我们的,而王晟对他们的态度却没多少改变,哎……”秀芹又叹了口气。

“咱们走吧,明天再过来吃午饭。”孔霞催着说。

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香、很甜。

第二日,文化和桂娟起了个大早,把整个院子和院前的巷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将院子里散放的东西归整一通。父母起炕后,桂娟抢着整理被褥,和秀芹一道下厨做早饭,文化则打扫室内卫生,把日常不用的破烂玩艺收拾装满两丝袋,放到仓房里,累得他满头是汗,但脸上洋溢着笑意,他也深知亏欠父母的太多太多。邻居见了,无不夸他是个勤快的孩子。弄得文化怪不好意思的,要是在十年前,他才不管这些呢。

早饭后,文化、桂娟与父母聊了一会儿,开始玩扑克牌,显得很轻松。仅半个小时后,文青、周风一家三口人带着礼品来看望父母和文化他们。

文化见到大哥文青他们进了屋,先是一愣,忙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冲着文青喊:

“大哥,你们来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两位一定上嫂子和侄女。”

文青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说:

“文化,你可回来了,这位是……”文青指了指桂娟,语言嘎止地问。

“这是我女朋友,叫桂娟,”他又对父母说,“别玩了”。

文化又对桂娟说:

“来,我告诉你,这是咱大哥,那是嫂子和侄女。”

秀芹离开了牌桌,忙招呼文青他们坐下。王晟接过礼品,提进了里屋。

秀芹忙拿出水果,冲文青说:

“来,吃点水果,这是文化从山东买来的。”

文青、文化兄弟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文化简要地讲述了自己外出十年的经历及与桂娟的相识过程。文青、周风静静地听着。文青的女儿欣煜则拿上水果和爷爷、奶奶到院后面去闲溜达。

文青感慨地说:

“你小子行啊,比咱当交警混得还好。文化啊,你知不知道,你走了这些年,咱们家发生了许多事。”

文化往天花板上瞧了一眼,狠命地点点头。

“哎,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造成的。”

“话不能这么说”,周风插嘴道,“一言难尽,好在这些事都过去了,过节咱就不谈这些,在家多住几天,然后到嫂子家,嫂子给你俩做好吃的,地道的东北菜。”

“嫂子,你和大哥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我略知一些,大哥是个极要强的人,您可要好好助他一臂之力啊!”文化笑着对周风说。

“没问题,你嫂子很贤惠,妈妈非常喜欢。”文青说道。

文化顽皮地冲着桂娟说:

“你将来一定要向嫂子学习,咱们老王家的媳妇,历来都是代代贤惠呀!”说完,笑嘻嘻地碰了一下桂娟的手,

“去你的,谁跟你嬉皮笑脸的,你找谁去。”桂娟佯装生气的样子。

“好了,大家别闹了,去把爸爸妈妈喊来,咱们六人玩扑克。”文青提议道。

桂娟走出去,叫来了父母。

任凭大家怎么劝,秀芹和王晟都不参加。

秀芹说:

“你们四个玩吧,你们兄弟十年未见了,边玩边聊吧,我们领孙女去道口迎接你们四位叔婶,他们说好今天来吃午饭的。”

“婶,你玩吧,我去道口迎接他们。”桂娟抢着说。

“这样不好,你们好好聊聊,我和你婶去就行了。”王晟对桂娟说。

“中,让爸爸妈妈去好了,咱们玩一会儿。”文青用手习惯地把眼镜往上推推道。

秀芹他们走出院子去了。文青他们开始玩扑克牌……

一个小时后,王珏、王鹏两家人全来了,小屋子里顿时拥挤起来。好在大家都都穿戴较多些,文青、文化陪着四位叔婶在院子里聊天,秀芹、周风、桂娟她们则开始忙乎午饭。

正当全家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电话铃声骤响。

秀芹急忙拿起话筒,问道:

“谁呀?”

“妈妈,是我。”

“啊,文革啊,你们吃了吗?”

“妈妈,我们现在野外,单位组织野游活动,还未吃呢,快了,我趁这功夫给你们打个电话,妈。你好吗?爸好吗?”文革问道。

“都挺好的,你们也挺好的吧,在外注意安全,爱华与孙子和你在一起吗?”

“是的,它们正准备吃饭呢。”

“好,给她们代个好,就说爸爸妈妈很想她们。”

“我会的,一定,妈妈,我给你们邮寄的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这么远邮寄什么呀,你们都是白手起家,照顾好妻子和孩子就行了,我们不用惦记。”

“这是做儿子的心意吗,有机会,我们全都回去看你们,你们要保重,代问四叔、五叔他们好。”

“知道了,他们都在这儿。”这时候的秀芹才把文革打来的电话告诉大家。大家异常高兴。

“喂,文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快告诉我!”

秀芹显得有些激动地说:

“文化回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

“是的,他还带了女朋友回来的!”

“这小子有两下,妈妈,让文化接电话!”

“好!”秀芹放下话筒,冲着文化叫道:

“你二哥从浙江打来的电话,快接。”

文化听到是二哥打来的电话,“噌”地从院子里跑进屋,麻利地抓起了话筒,大声道:

“二哥,是我,文化。”

“文化,你终于回来了,在外未惹事吧?”

“没有,二哥,俺学好了。”文化带着山东味说。

“好,那就好,在家多呆几天,陪陪爸爸妈妈,他们为你操了老心了。”

“是的,二哥,都是我的不对。”说着,文化落了泪,抽泣起来。

王鹏劝道:

“过节了,团圆了,哭啥哭,要好好争气。”

“不要哭,文化,有机会过来玩。”

这时话筒那边传来了他人喊文革吃饭的声音。

“好了,咱们有机会在唠,要开饭了。”

“行,多联系,二哥。”

文革挂断了电话。

接着,大家也开始吃饭。

秀芹仍沉思在与文革的通话之中,她说:

“如果文革全家都来,今天,咱老王家真算是大团圆了。”

王珏说:

“让他们独闯天下好,现在的生活主要靠自己,别想他们了。”

“是啊,”玉玲说,“孩子们都有好归宿,咱们做长辈的就放心了,三嫂,你别想多了,这十几年属你最辛苦,来,咱们大家都敬你一杯。”

秀芹端起杯,又落泪了,擦了一下,说:

“如今,孩子们都成气候了,我这个做妈的,真该好好休息一下,将来给他们带孩子,让他们好好工作就是了。”

“这就对了,我们老王家的人谁不感谢你呀。”极少说话的王晟开口道,“待文化结婚的时候,我都把几个孩子,包括小敏他们都叫回来,咱们到那时才真正大团圆,好不好?”王晟显得有点兴奋。

“好!”大家齐声道。

大家有说有笑,边吃边聊,一直吃到午后三时,但谁也没有象昨天那样喝酒。

饭后,外面的气温明显降低了下来,窗户上的塑料纸开始有了哈气。

夜幕来临,王鹏、王珏他们要回去了,约好明天全到王珏家吃饭,大家欣然同意。但由于时间关系,文化他们四号就要返回单位。晚间,文化和桂娟到了秀海舅舅家呆了一段时间。

第二天临行前,大家都来为他们送行。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王晟一家人送文化俩往客运站走去。

秀芹拉着桂娟的手,说道:

“闺女,你是有知识的人,文化自幼闯荡多年,许多地方呀是有出格的,你要好好体谅约束帮助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一定要把工作干好,别出什么差错,婶离你们那么远,凡事都要靠你及你家人关照。”

“婶,我知道,文化可不是以前了,你们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会即使和你们联系的。”

多年的心酸让秀芹变得多愁善感,母性善良的一面无时不在。她又欲落泪,被文化劝住:

“妈,别这样,过去我不懂事,惹您生气、生病,现在一切都变好了。天气有点凉,车来了,你和爸回去吧,对了,大哥大嫂你们也回吧。”

“小弟、小妹,好好干,别辜负了爸爸、妈妈的一片好心,路上小心,照顾好桂娟,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文青对文化俩说。

秀芹噙着泪说:

“妈是不称职的,还请你们见谅,回到单位后,给家里来个电话,别让我们牵挂。”说着又帮文化理了理衣襟。

客车来了,文化和桂娟相继上了车。正当文化欲挥手告别时。王晟叫住了他,他下车来到父亲的身旁。

一直默默站在地上的王晟把文化叫到客车的后面,悄悄地说:

“孩子,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真正谅解我,可这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爸,我哪会呢?也许早听您的,我现在会更好。”

“别说这个了,干啥都行,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什么时候与桂娟结婚,在山东还是回来?”王晟注视着文化迫切等待答案。

文化有些凝重的样子,并没有马上回答。这时,客车的喇叭叫了几声,车要启动了。文化才说:

“这事我要和桂娟及他们家人商量,到时候一定会告诉你和妈的。我走了,爸,保重!”

文化上了车。客车缓缓地驶出了车站,大家相互挥手告别。

王晟感觉到文化成熟了许多,不向先前那样凡事自作主张,他感到有些欣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叹文化在一步一步成长。

文青和周风给父母打“的”,他们则返回各自单位上班了。

两天后,文化他们顺利地到了单位,给秀芹报了平安电话。

一九九九年元旦后的第二天上午,秀芹和王晟正在家中欣赏电视节目时,忽然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王晟很快开了门。

邮政局一位物流人员,顾不得抖抖身上的积雪,急促地问:

“这是王晟的家吗?”

王晟回答:

“是”。

“你是王晟吗?”

“是,有什么事吗?”王晟反问道。

物流人员从三轮车上取下一个大布包替给王晟道:

“这是给你的包裹,请核对。”

王晟仔细看过地址,点点头称是。

王晟签过字后,那物流人员冒雪走开了。王晟抱着包裹急匆匆进屋。

原来是文化邮寄来的包裹。

秀芹迫不及待地让王晟打开包裹,看里面是何物。

王晟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两件新毛衬和一大包各色的糖块,并附有一封书信。

书信的落款处是文化和王桂娟的名字。从字体上看分明是桂娟写来的——

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好!

当你们收到这个包裹时,我们已于元旦结婚了。本来想通知你们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想到你们身体又不太好,路又远,还要破费,故未通知你们和几位叔婶,请原谅。为了表达我们做儿女对农你们的养育抚育之恩情,婚前我们给你俩分别买了一件毛衬,不知是否合身,又给你们邮寄些糖块,希望你们分享我们新婚的快乐。我们住的是单位的公寓。目前各方条件挺好,请别惦记。现在,你们

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不要过渡为我们操劳,尤其妈妈的肺结核病很严重,一定要注意休息,注意天气情况,别感冒了,少抽烟,我们会牢记你们的教诲,努力工作,相敬如宾。待春暖花开时节,你们可到我们这儿游玩。另外,转告几位叔婶、舅舅、舅妈、大哥大嫂他们好,我们就不一一给他们打电话了。

最后,遥祝敬爱的爸爸妈妈身体健康,新年快乐!

王晟读完了书信,面目上显出几下抽搐,眼睛上下眨吧眨吧,泪水在眼眶内打转,他明白了文化的一片好意,他已原谅了他这个父亲过去的做法。王晟手拿书信,久久未说话。

秀芹轻轻地接过书信,坐到窗户下的一张旧课桌旁,摊开信,静静地用心读着……不久,泪水掉到了信纸上,浸透了信纸,信纸上的子开始模糊起来,他用手轻轻地拭去信纸上的泪水,转过身,站了起来,向王晟挪去,接近王晟时,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王晟,痛哭起来。王晟的泪水也倾到秀芹的脸上。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酷似一对初恋的情侣,这是自他们结婚以来少有的场面。谁也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好久,秀芹慢慢地松开了王晟,意味情深地说:

“王晟,咱是不是该给文化他们打个电话祝福祝福。”

“说点什么呢?”王晟征求道。

“这,这,还是你说吧,你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我这个做后妈的似乎没有这个资格。”秀芹很谦虚让道。

“我看,过两天再打吧,让这小两口高兴几天,咱别打扰他们了,免得他们……”王晟只说了半截话。

秀芹很理解,没有再坚持,欣然点头同意了。


作者简介:李宝,笔名沐雨、子玉、李默默,首届茅盾文学诗歌奖十大最具有影响力诗人,国家中兴100伟大诗人,长城诗歌奖获得者,《当代中国诗人》文学工程院文学院士、签约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大中华区最具竞争力100强诗人,荣膺“世界汉语诗歌十大卓越文化名人”称号。《大东北文学》《大连文学》《辽宁文学》签约作家。现任黑龙江省五大连池市公安局信访办主任,四级高级警长,五大连池市政协委员,中国报刊副刊会员,公安部文联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五大连池市文联作家协会副主席,省公安厅特约调研员。小说专著《黄土情黑土味》《红字墓碑》(2018年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李宝诗文集》(2020年世界汉语文学出版社),创作的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小说(小小说)等文学作品散见国内报刊网站,先后有80余篇(首)文学作品获得国家级省级等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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